訪談 / 林文琪
整理 / 吳姿瑩

 

 

 

 

二十多年前我38歲,還是一個鄉下地方的小學老師,因為兼任管理圖書室的工作,而有機會看到中華兒童叢書裡關於竹子的介紹,勾起了童年的記憶,雖然竹產業似乎沒落了,但那股對竹子的莫名情感,讓我毅然決然地離開教職。

在我小六的時候,若不是教育廳宣布實施九年國教免試入學,不然六年級以前美勞課都是要借給主科的。我的美勞老師從不教授任何繪畫技法,只出題目讓學生想辦法自己完成。有一次的題目是蓋房子,我用竹子劈出很多像筷子的小竹條,造出一個原民風涼亭,因為作得很棒,還被拿到校長室展覽。

當時的我想開一間竹藝品專賣店,但因緣巧合認識了竹工師傅,而走向竹建築的道路。像是活蝦料理亭或商場空間設計的竹建築,在臺灣約莫流行有二十幾年,近五、六年來案量銳減,是礙於竹建築在法律上無法通過使用執照的申請。建案少了以後,就接一些空間陳設的案子,與花藝老師合作裝置大型會議或婚喪喜慶的空間,布置的時候喜歡將竹和木複合使用,展現材質多元搭配的出色效果。竹子的裝置在規模上可大可小,大至竹建築,小至用竹筒花器、鞋拔、不求人,竹子可以做出既實用,又有觀賞價值的工藝品,而且竹製品很難量產,每一件都是唯一的一件。

竹子材料美麗,又具有地方特色,塑形的彈性也優於許多材料。竹子的加工技術繁多,像是鑲嵌、打竹釘、扭曲竹片,連竹技工也不見得每種都會。我常趁著做竹建築時買一卡車的竹材,然後留下外觀比較特殊的作為日後創作的素材。我也收藏竹藝品,為的是傳承相關知識給下一代,這支「竹梳」和「秧銚」就是在這樣的心情下收藏的。

 

     

 

 

高職的時候學過機械製圖,習慣用圖學代替語言或書寫,創作的時候,我筆記的地方可能就是工作現場的木板。我曾經跟著師傅學手藝,師傅教我剖竹子的基本工。我把勢如破竹和庖丁解牛的體會應用在剖竹子上面,我想像庖丁一樣,因為對牛隻結構充分了解,所以解牛一個月也不須磨刀,我研究殺牛所採取的姿勢,像是膝蓋要如何曲蹲。竹子要剖得俐落,就不能不去了解竹子的成長,例如竹節長芽的地方,竹肉的纖維構造就會與其它部位不同,剖竹的技巧差異就存在於這樣的地方,這些經驗必須在工作中去觀察、感覺、累積,而不是死做。剖竹子的時候還要耳聽裂開的聲響,從聲音就可以判斷竹子有沒有均勻對半地剖下去,聲音的差異感受和施力的勁道,都不是用嘴巴講就可以教或學的。

 

又譬如在鋸竹子的時候,手腕不能死握鋸刀,要稍微放鬆保留靈活度。鋸竹的速度在剛開始的時候要慢,中段加快,而在竹子快要鋸斷的時候再度放慢速度,手才不會來不及收回,導致擦撞銳利的斷面受傷。另外,工具的特性也是要去了解的,鋸子的刃口本身是朝內的,向內拉才有鋸切的效果,這時候就必須用力,但是推出去的動作是沒有切鋸效果的,所以推的時候輕輕推,不用浪費力氣。不會剖竹和鋸竹的人,可能剖了一百支,只剩五十支堪用,從事竹工藝的條件:一是手的靈巧度,二是有舉一反三、觸類旁通的腦袋。創作時會碰到很多挑戰,往往需要想像力和創造力才能一一克服。

由於我習慣把握當下的靈感,與其用文字書寫,不如馬上動手去作,這種即知即行的感覺很好,可以捕捉當下最原始、最純粹的靈感,這與下筆時的再度構思是不一樣的。我的師父做了四十年,但我靠著查到的知識和理論做我的後盾,時時反思用什麼方式可以加快製作的速度,同時達到成品需要的效果,所以我做四年就可以超越他了。